http://www.sina.com.cn 2004年02月26日10:49 千龙新闻网

南街村村貌

冬天的乌江沟

饮用水被污染

　　［千龙网特约记者王和岩2月24日报道］ 不久前，有群众向记者反映，有“大同世界”美誉的河南南街村将未经治理的工业废水及生活污水排进了乌江沟，下游几个村子上万名村民百姓的生活用水被严重污染，给当地群众的身心健康造成了很大损害，为了解有关情况，记者于日前赶赴河南临颍县进行了实地调查。

　　家临乌江沟，臭水惹诟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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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河南临颍县三家店村，有条“臭名昭著”的乌江沟，在乌江沟的两岸，是几千名村民的家园。

　　2月7日，记者来到了三家店村。冬天的乌江沟看上去像一汪死水，从东至西就像一条灰白色的带子穿村而过，在村子中央的低洼地带留下一潭巨大的死水，没有波澜，没有生机。

　　听村民们说，别看现在乌江沟“看上去没有啥”，“一到夏天啥就都来了”。夏天的乌江沟“生机勃勃”，冲天臭气，大花蚊子、长尾巴蛆……这些该来的东西会一样不少地衍生、泛滥。那时，乌江沟中的腥臭刺得村民睁不开眼，人不敢往跟前去。白天，黑色的长尾巴蛆从沟中成群结队地浩浩荡荡爬向两岸，“爬得村里满地都是，没法看。”一不留神踩在脚下啪啪作响，又恶心人又吓人。

　　为阻止蛆爬进家中，沟两边的村民不得不在自家院门前撒上石灰粉。“有时清早起来，一睁眼就会看见窗台上爬着黑蛆，恶心得连饭也吃不下去。”一提起这些，村民们的恐惧和厌恶之情溢于言表。

　　与长尾巴蛆一同出现的还有大花蚊子。傍晚，大花蚊子四处飞舞，叮在人身上，奇痒难耐，一挠浑身皮肤溃烂。村民们不得不天一黑，早早就关门闭户，像防贼一般。

　　好多个夏天，三家店村的村民都是这样度过的。和三家店村村民一样生活在恐惧和无奈之中的还有三家店镇的潘庄村、西华县奉母镇的冯庄、沟刘及后邵等邻近四个村子的村民。

　　在村民的记忆中，过去的乌江沟曾经承载着他们许多美好的往事。那时，每逢雨季来临，沟上沟下涨满了水，清清泠泠的水中鱼虾满池，鸭子在水中啄食，小孩在河里打水仗，夜晚沟边听取蛙声一片。

　　水是从上世纪80-年代后期开始变坏的。刚开始还只是水发浑，到了90年代中期，就渐渐臭不可闻，再后来就成了今天的面目：污水代替了清水，活水成了死水。一里地外，就能闻见臭味。沟中的鱼虾死了，村民喂的鸭子没了，连个河蟆(青蛙)也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蛆虫泛滥，恶臭逼人。

　　对村民们而言，乌江沟带来的痛苦和危害远远不止这些。

　　据三家店村村民说，村里家家户户都有自备的小压井，十几米深，水质甘甜可口，但到了90年代后，井里打出的水不但有异味，在水桶里稍稍澄一会，就会发现桶底有一层黄绿色的沉淀物，如果桶里的水放一夜，沉淀物会更多，水里还时不时冒出一串串气泡。这样的水不仅喝上去涩涩的，而且村民中患病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小孩子几乎个个身上长一层黑豆豆，打针吃药不间断；大人大便不成形，一天拉好几次肚子，患结肠炎的人很多。但无论大人小孩，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只要一到外面去这些毛病就全没了，但一回到村里就又故态复萌。

　　“农村人惜钱，有了病也舍不得花钱去看，常常小病拖成了大病。”三家店村支书崔世德说，以前没有这么严重，农民也没有这个知识，不懂。发病得太多，才想是不是因为这条河，于是全村人凑了钱请来了漯河市环境监测站的人对乌江沟三家店村段水质进行了抽样分析，结果显示：该处水质化学需氧量每升达20毫克，是国家规定标准的8.36倍；高锰酸盐指数每升40.80毫克，是国家同类标准的4.08倍；而在三家店村采集的四份地下水，总大肠杆菌最多者达每升230个，少者每升也有89个，分别是国际标准的76.67倍和23倍；总硬度高者为每升1470毫克，低者为每升628毫克，分别是国家同类标准的3.27倍和1.40倍。

　　看到了监测结果，村民们这才明白，这些年折磨他们的那些奇奇怪怪的病原来都是门前这条臭不可闻的乌江沟在作怪。

　　据崔世德介绍，目前居住在三家店村的人口大约3000人，其中村民2350人，乡镇机关及流动人口约400多人。患结肠炎的人数占到全村人口的一半以上，生小豆子的也在20%左右。崔说自己前几年患了结肠癌，光手术费就花了3万多元，而村里6名干部全部患有结肠炎。

　　自家井里的水不敢吃了，村民们只好骑着三轮车到二三里外的地方拉水吃。但是，也有个别村民至今还在饮用自家院中的井水。因为儿女们都外出打工了，今年89岁的崔应利及其67岁的老伴没有力气到村外拉水，只好继续忍受疾病的折磨。

　　追查污染源，皆指南街村

　　从上世纪90年代中期开始，生活在乌江沟边上深受其害的村民就不断向有关部门反映他们的境况，但问题却迟迟得不到解决。其实，这些年来，随着村民的不断上访，乌江沟的污染情况当地政府以及环保部门的人并非不知情，只是由于“其中的原因很复杂”(漯河市环保局一位领导语)而未能解决。

　　在村民们看来，乌江沟的污染问题之所以被一拖再拖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污染的排放者是大名鼎鼎明星村——南街村。“主要是南街村名气太大，要是遇到别的村，这事早解决了。”三家店村一村民如是说。

　　在三家店村，村民崔永森指着泛白的沟水愤愤地说：“这是一条死掉的河，一切生物灭绝的河。这水浇庄稼，庄稼烂根，喂牲口，牲口死。南街村那些厂里的污水全部排到这沟里了。这是‘造福它一村，祸害上万人’。”

　　在村民的带领下，记者来到了乌江沟的源头——南街村东南角。在其高新农业科技示范园和变电站的中间，只见一股污浊不堪的水正从一个排污口涌流而出，阵阵臭气扑鼻而来。污水穿过一座小桥，浩浩荡荡一路东去。村民们说：“这就是南街村产生的工业废水和生活污水，它们全流到我们那里了。”

　　在小桥的西边，记者还发现一排七个并列着的排污口，当时没有排水，但从前排污留下的痕迹至今仍清晰可辨，沟中的大片淤泥至今也未能干涸。而一旦这些排污口全部使用，其排出的污水流向也只有一个：乌江沟。

　　站在乌江沟源头向北望去，一排排整洁高大、气派非凡的现代化厂房映入眼帘。“那就是南街村！”陪同的村民告诉记者。

　　“南街村根本没有向乌江沟排放污水。我们的企业大部分都是食品加工企业，哪里来的污染？那些污水都是高级肥料，我们都用它来浇地，长出来的庄稼壮得很。至于彩印厂、包装厂就更不产生工业废水。”对于乌江沟沿途五个村民的强烈指责，南街村党委办副主任段林川矢口否认。

　　记者表示南街村确有大量污水正在排放，段副主任说：“你看到的那些只是排放的生活污水。”记者指出：“如果生活污水没有经过无害化处理，达不到排放标准也会有危害的。”段副主任的回答是：“我们的生活污水都是经过环保部门检测的，达了标的。如果没有达到排放标准，那人家怎么能允许我们排放？”

　　当记者追问是哪一级的环保部门在什么时候进行检测的，有无监测报告可以出具时，段副主任以“具体负责管理的人不在”作答，并反问记者：“如果南街村排放的污水超标，国家环保总局怎么不来查我们？”

　　县城10万人，直接排污水

　　尽管段副主任断然否认南街村直排污水，但临颍县环保局一位主管业务的张副局长在接受记者采访时承认：“南街村的生活污水是没有经过任何处理直接排放的，他的说法是没有根据的。”紧接着他又解释说：“不光是南街村的生活污水没有经过治理，整个临颍县所有的生活污水都是直接排放的。因为到现在为止，全县还没有一个污水处理厂，所以生活污水处理无从谈起。”

　　据张副局长介绍，整个临颍县城有10多万人，多少年来产生的生活污水都是直接排放的。全县的生活污水有两个去处：北边的黄龙渠和南边的乌江沟。其中绝大部分排到了黄龙渠。在乌江沟排放的生活污水中，1万多人的南街村排放的只占了其中一小部分，更多的是老城区的一些生活污水。

　　他说：“至于工业废水，虽然南街村有啤酒厂，但是厂里有治污设备。当然食品加工企业也会产生污水，我们抽一支烟都会有污染，他能说他们没有污染吗？不过，南街村排放到乌江沟的绝大多数是生活污水，工业废水的量很少很少。所以我认为乌江沟有污染，但是污染程度不大。”

　　他还表示，他们检测的乌江沟水的确有些指标超标，比如像BOD、COD，但只能说有害，危害到什么程度具体很难讲，“不仅我说不出来，我想专家也说不出来。”

　　而漯河市环保局一位不愿披露姓名的技术人员却不这样认为。他向记者透露：“实际上三家店村的饮用水被污染得相当厉害，很多指标严重超标，根本达不到国家饮用水卫生标准。我们在那里打了两眼井，深度都在150米以上，经过检测，一眼井的水达标了，另外一眼还是没有达标。当然这里面不排除打井技术的问题。”

　　据他讲，乌江沟原本就不是一条河。它只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兴修水利，搞农田基本建设旱涝保收时遗留下的产物。在旱季乌江沟根本就不排水，当时虽然也有一部分临颍县的生活污水排放到乌江沟，流不到多远就被土壤吸收了。乌江沟之所以像现在这样常年排污，与南街村集团的形成有直接关系。

　　“20多个企业摆在那里，它们产生的废水和生活污水全部集中排放到了乌江沟，沿途的村庄能不受害？为什么三家店村反映最强烈，那里原来有个护城河沟，污水流下来，聚集到一起排不走。”他还表示，南街村的啤酒厂的确是建立了污水治理设施，但究竟它有没有投入使用、治理后的污水究竟有没有达标，这些都还是一个问号。

　　何时得根治，告别病缠身

　　与其他几个村的村民相比，三家店村的村民目前的境况已经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改善。去年年中，有关部门决定在三家店村实施“深水井人畜饮水给水工程”，并委托临颍县水利局进行初步设计，确定了供水设备及主管线建设由三家店镇集体解决，分户支线由村民自己承担的解决方案。该项目投资概算共需资金53万元，目前地方已筹集了20万元的资金。一眼160米的深水井于去年底打好，今年春节前，三家店村的村民在每户支付了220元的管道钱后用上了卫生水。

　　在西华县的冯庄，支书冯富根半是羡慕半是嫉妒地对崔世德说，你们三家店村有路子，像我们没有路子的，就只能干瞪眼。

　　的确，三家店村之所以能有今天的结果，跟村干部的“跑”分不开。崔世德说，为了这件事我跑了四年了，郑州、漯河总共去了六趟。前五次到郑州，省环保局信访办的人都说给我们协调，不是给市里打个电话，就是在我们的材料上写几句话，然后让我找漯河市环保局。到了市环保局，人家也用同样的方式打发我，让我找县环保局。每次都是这样来来回回地折腾。到了第六次，我们对省环保局信访办的人说“你们不解决，我们就上北京上访去”，人家才说“中中中，我们想办法解决”。

　　虽然污染源这个根本问题并没有得到解决，但目前三家店村村民的吃水基本没有多大问题，但是另外几个村子的村民呢？他们何时才能用上干净水呢？什么时候才告别病魔缠身的日子？

　　对于记者的疑问，临颍县环保局的张副局长回答说：“有污染了，就能够马上治理吗？那还要看经济实力。这两年人们的生活水平提高了，才注重起环保来了。像过去五六十年代，人们根本就没有环保意识。我们已经准备采取措施进行治理，但你们总得给我们的政府一些时间吧。”

　　他还表示，都说乌江沟的污水对地下水造成了危害，村民喝了对身体有什么样的损害，但他们有依据吗？如果经过了专家论证，证明地下水被污染了，而这种污染让他们得了各种病，并出具相关报告，这才能说明问题。

　　张副局长认为，对村民的说法也不应该完全相信，他的理由是，将来我们就是建立了污水处理厂，全县的污水都治理达标了，那下游的老百姓还是会感冒、拉肚子的，你能说这是由污水造成的吗？村民应该找卫生部门检查鉴定。

　　不过他也承认，如果自己是村民的话，当然是希望解决得越快越好。因为这牵涉到自己的切身利益。

　　采访期间，记者得知河南省环保局的王国平局长日前对乌江沟的污染情况做了批示。而河南省也于去年下达了限期治理的文件，要求全省所有地市县必须建立污水处理厂，2007年底达到排放标准。而临颍县政府准备投建一座耗资8000万的污水处理厂，现在已经准备提前加收建设污水处理设备的费用，计划在原来水价的基础上，商业企业每吨水加收八角钱，厂矿企业、机关单位加收七角钱，居民加收六角钱。

　　不过据了解，在临颍县有相当一部分居民和单位并没有使用自来水，用的是自备井里的水。张副局长说：“我不清楚通过这种渠道县里究竟能够筹集多少资金。至于污水处理厂什么时候动工，什么时候建成，我就更不清楚了。”

　　虽然乌江沟污染一事已引起了有关部门的重视，地方政府也准备彻底解决，但两岸受害村民也许已经等不及了。采访中记者得知，乌江沟至西华县冯庄村的入口已被该村村民用装满砂石的麻袋堵得只剩一个小孔。村民们告诉记者,等岸边低洼处的两个蔬菜大棚搬迁后，这个小孔将被封死。而紧邻的三家店村也准备如法炮制。如果这样，污水势必将向上回流。上游较远的几个村庄的大片农田将被淹没，后果将难以想象。